影片中的无脸男是其中一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无脸男首先一个面具男,而面具本身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研究指出,面具的起源和原始人类的狩猎活动、图腾崇拜、部落战争、巫术仪式有着紧密的联系[],无论其源起何处,面具的主要作用都是掩饰带面具的人,使其化身为一个凶猛的野兽、一个无敌的英雄、一个全能的神。戴上面具,人就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或神,一个被其他人所看见的人或神,具有了面具所具有的特点,但同时,真正的自我就不为人所见了。无脸男的面具有着浓郁的东方文化特点,很像是日本的能剧面具。能剧面具的一个特点是中性化的、神秘的表情[2]。面具后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绪,他们在想什么,我们无法从表演者的面部表情中看出,而其精巧之处在于静态面具的表情仿佛也能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正是能剧面具的这个特征寓意着无脸男的复杂之处。无脸男就像是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灵魂,既渴望着与外界交流,被外界看见和接触,又不可能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完全地展示自己。
无脸男刚开始是半透明的、若隐若现的,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的行走也仿佛是飘在空中,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游走在这个世界上,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却好像看不见他。这就像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些东西是不被别人理解的,我们不能发出声音或通过言语的方式告诉别人我是多么的孤独。而实际上,每一个灵魂都是孤独的,灵魂因孤独而抑郁,也因孤独而美丽。无脸男面具上忧郁的眼睛、紧缩的愁眉、无言的泪水以及欲言不能的嘴巴,正表达了他的孤独的内心。通过无脸男的这个意象,我们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孤独的灵魂。很微妙的是,理解了自己的孤独是无法被人所体验的这一点,我们反而不那么孤独了,或者这正是无脸男能够深得人心的原因吧。
不被理解的灵魂会引发空虚感、无意义感、抑郁感。而要被人理解和看见,就需要与人、与世界建立关系,意义在与人、与世界的连接中得到体现。无脸男看到小千需要药浴牌,就帮助小千拿到药浴牌;看到众人喜欢金子,就变出金子给大家,通过这种方式,若隐若现的无脸男可以被人看见了,甚至在后面因为自己可以变出金子而被众人所追捧。但是这种物质上的联系并不能使他真正地被看见,无脸男的内在也并不能真正地和这个世界连接,他的自我是失却的。这就像是一个看上去很成功的人士,由于没有办法找到真实的自我,而常有的一种不为人所知的空虚感。影片中的一个重要的主题是“不要忘记你的名字,否则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在无脸男身上的体现就是,如果你只学会与世界外在的连接,你就会失去你的心与世界内在的连接,找不到你的心。
通过变出金子,无脸男以为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的欲望变得膨胀,但他的内心仍然是空虚的,只能通过吞咽大量的食物获得一种充实感。这就好像是一个暴食症患者或者一个不开心的人想通过吃来满足内在的空虚一样。这个孤独的灵魂从抑郁态变成了躁狂态。在小千拒绝了他的药浴牌和金子后,膨胀的欲望、躁狂与愤怒使他一度失去了本性,吞食了青蛙和蛤蟆人,发出了绝望的吼叫,甚至要吃掉小千。一个不被理解的灵魂,一个不被自己所认识的灵魂,他无法确认自己的存在,无法找到安心之处,除了抑郁,就是躁狂。
当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无脸男看到了小千和他点头打招呼;当自己孤独地站在雨中的时候,无脸男看到了小千给他留下的一扇门。可能正是生活中的这些点滴的关怀,使得孤独的灵魂感受到世界的温度。即使没有人体会我的孤独,起码也有人看到了我的孤独。能够变出金子的能力并不能使无脸男感受到世界的美好,过度的攫取也不能使他更加充实。只有像小千对他说的那样,“你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你的家在哪里?”,找到属于他的家,找到安放灵魂的地方,无脸男才能摆脱孤独的感觉。在钱婆婆的家里,无脸男意犹未尽地喝干了钱婆婆泡的茶,优雅地使用叉子吃完分给自己的蛋糕,专注地与小伙伴们一起编织毛线。在这里,无脸男不再抑郁,也不再烦躁,他很恬静,很舒适,很踏实,显然,这里才是他安心的地方。
如果说千寻的经历是一场梦,那汤屋就象征着纷繁复杂的心灵世界,里面的各类人物以不同的形式反映出心灵的善与恶、贪婪与淡泊、勇敢与胆怯、压抑与释放、嫉妒与接纳、冷漠与温暖,而贯穿其中的友情、亲情、爱情实现了这些对立面的转化与整合。其中的无脸男就象征着心灵深处孤独的灵魂,他把自己隐藏在面具之下,保护着自己柔弱的核心。只有另外一颗最温柔的心、一颗包容和保护的心才能接近和触摸他,也只有这样,这颗柔弱的心才能被唤起,成为强健稳定的能量源泉,去面对外部世界各种艰难与挑战。
参考文献
、顾朴光,《面具起源刍议》,文艺研究,年第6期。
2、吴艺华,《戏剧中的道具魅力》,戏剧文学,年第0期。
。
更多文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