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历史大家谈
《大唐故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魏府君墓志铭》考释
郭兆斌
(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北石家庄)
从汉魏直至隋唐,无论是否存在着钜鹿郡这个实体,魏氏家族都将其作为自己的郡望加以对待,即使迁徙至外地依然如此。本文拟对《大唐故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魏府君墓志铭》进行研究,并结合其他魏氏人物墓志对上述现象进行简单佐证;文章最后对墓主人的入仕途径进行了简单研究。
钜鹿;魏氏;郡望;武官入仕
郭兆斌(年-),男,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级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出土文献整理与研究。
在《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中有一通录自《隋唐五代墓志汇编》(陕西卷第三册)的释文,题为《大唐故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魏府君墓志铭并序》。从释文中可知:墓志有盖,盖上无字;志文25行,满行24字,共字,无缺字,志文第二行有一处空缺应是故意为之,释文中未见墓志铭的撰刻者。由于笔者未见到墓志图版,其他信息暂且不可知,但并不影响下文的展开。由于该墓志涉及到唐代的一些郡望及武官入仕的问题,因此,笔者不揣浅陋,拟在前人研究成果之上,结合典籍对墓志进行简单考释,错讹之处,还请方家指正。现将墓志释文迻录如下:
1.大唐故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魏府君墓志铭并序
2.君讳伦,字。钜鹿鼓城人也。居隆周以锡茅,因大名而命氏。并
3.光华於史册,此可略而言焉。曾祖荣,粱散骑常侍、黄门侍郎、宕
4.渠太守;祖敷,周骠骑大将军、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荆州总管、钜
5.鹿郡公,或入居近侍,接鹓鹭於凤池;出镇大藩,著讴谣於童骑。
6.父元凯,隋仪同、袭钜鹿郡公;志肃松筠,遗心毁誉之际;虑清水
7.月,澄听节义之间。君霄辰象以降灵,积中和而纳祐。警谈丛于
8.箫籁,鉴止水于襟情。武德元年起家左亲卫秦府库真兵
9.曹参军事。贞观元年,诏除扬州大都督府兵曹参军。八年,
10.诏授员外散骑侍郎行谯州司马。十五年,诏又除黔州都
11.督府长史,始韬光于下位,总禁卫于戎机;及展骥于长衢,效诚
12.绩于藩部。既而吴江楚塞,水陆要卫,去彼回耶,实资明略。廿二
13.年,有诏授公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褰帷千里,威
14.肃百城。风俗可移,曾未期月,谓彼苍之与善,宣政术于遐年;嗟
15.阅水之不留,徙藏舟於夜壑。遘疾终于官第,春秋六十有九。哀
16.切冕旒,废朝三日;所有家口,乘传还京,并给灵舆,送至宅
17.所。惟公含仁恕以御物,怀信义以立身。故能宦历清阶,庶僚禀
18.其模楷;践游胜地,朝野钦其德音。所谓令问遐宣,嘉猷潜远者
19.矣。以显庆三年十一月廿三日葬于长安县西南细柳之原,礼
20.也。有子思行等,并践霜增慕,攀穹靡及。恐竹素之磨灭,思金石
21.之不朽。旌懋德於幽扃,与天地而长久。其词曰:
22.在周锡社,居晋传名,芳流有嗣,弈叶飞英。昂昂器宇,肃肃襟情,
23.如兰之馥,如松之贞。褰帷楚地,播美秦京,俄辞白日,奄閟玄扃。
24.川回广柳,路委飞旌,骏空景落,冒宠烟生。托柔翰於沉础,表遗
25.烈于佳城。
?..?~?.?~?..?..?~?.?~?..?..?~?.?~?..?..?~?.?~?..??.?~?..?~?.?..?~?.?~?..?..?~?.?~?..?..?~?.?~?..?笔者认为,墓志志文可分为以下三部分:
第一,从第1行至第7行中间。其中,第1行为志题,第2行至第7行为魏氏之来源及墓主人曾祖、祖父和父亲的三代履历,这些都是墓志中常见的格式。
第二,从第7行中间至第21行。这一部分是墓志铭的序文,包括了墓主人魏伦的个人履历及其死后安葬之处,是墓志的主体内容。
第三,是第22行至最后,是墓志的铭文。
首先,在第一部分中,首行志题中“使持节泗州诸军事泗州刺史”,从墓志下文可知是墓主人魏伦履历中所担任过的最高官职,也是所担任的最后一个官职。“使持节诸军事”,在《旧唐书》有记载“上州:刺史一员,从三品。……初,汉代奉使者皆持节,故刺史临部,皆持节。至魏、晋,刺史任重者,为使持节都督,轻者为持节。后魏、北齐,总管、刺史,则加使持节诸军事,以此为常。隋开皇三年罢郡,以州统县,刺史之名存而职废。而于刺史太守官位中,不落持节之名,至今不改,有名无实也。”可知,“使持节诸军事”始自后魏、北齐,到了唐代仍有“使持节诸军事”之称,但“有名无实”成为虚衔。所以,“泗州刺史”是墓主人魏伦的实职,“使持节诸军事”是他的虚衔,这种州刺史带有使持节诸军事的称号于史籍中很是常见。到后来,演变为节度使,《旧唐书》中有“至德之后,中原用兵,大将为刺史者,兼治军旅,遂依天宝边将故事,加节度使之号,连制数郡。奉辞之日,赐双旌双节,如后魏、北齐故事。”
志文的第2行有墓主人籍贯的记载,是钜鹿鼓城人,即魏伦是钜鹿郡鼓城县人。《元和郡县图志》中有“鼓城县……汉为下曲阳地,属钜鹿郡。隋开皇六年置昔阳县,十八年改为鼓城县,属廉州。大业九年改属高阳郡。贞观元年属定州,大历三年割属恒州。”又有“魏收墓,在县北七里。后魏、北齐贵族诸魏,皆此邑人也,所云‘钜鹿曲阳人’者是矣。”《旧唐书》中有“唐初,置钜鹿郡,领槁城、桓肆、新丰、宜安四县。武德元年,改为廉州。其年,陷窦建德。四年,贼平,复置廉州,领槁城、鼓城、毋极四县。省桓肆、新丰、宜安,并入槁城。贞观元年,废廉州,以鹿城属深州,鼓城、毋极属定州,槁城属恒州。”这里所说的“唐初”是指隋恭帝义宁年间。可以看出,在唐初鼓城县是隶属于钜鹿郡(后改为廉州),但在贞观元年之后,鼓城县便隶属于定州,廉州同时废除。换句话说,在贞观之后直至魏伦下葬的显庆三年之间是不存在“钜鹿鼓城”这一行政区划的。然而志文中又说魏伦为钜鹿鼓城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笔者认为与魏氏的郡望是有关系的,据《新唐书》记载“魏氏出自姬姓……生歆,字子胡,钜鹿太守,初居下曲阳。”此处的下曲阳即为鼓城县。另据《元和姓纂》所记“曲阳侯、汉钜鹿太守歆,居钜鹿。五代孙庆(应作“宣”),汉封北海公。宣孙紞。紞长子俦,为‘东祖’;次子植,为‘西祖’也。”魏氏除钜鹿一支外,在《元和姓纂》记载的还有:清河、宜阳、任城和宋城四支,其中宜阳和任城两支在《元和姓纂》成书时已绝。剩下的清河和宋城两支无论从人数还是从名望上都远不及钜鹿,故而很多非钜鹿魏姓之人都以钜鹿为自己郡望,标榜自己为钜鹿人。笔者查阅了史籍及其他金石文献,仅在《资治通鉴》卷一百四有名为魏敷一人,但此人在太元五年就已死,故而不可能是魏伦之祖父,志文中其他人未见记载,因而对其实际的籍贯还难以确定。
从其先人的履历来看,其曾祖、祖父都未曾在钜鹿担任过官职,祖父虽被封为钜鹿郡公,因为当时该地区在北齐境内,所以没有实际的封地,也就不可能在钜鹿安家,父亲袭封钜鹿郡公应该也是没有实际封地的。魏伦也就不可能落籍于钜鹿鼓城(下曲阳),也就只有魏伦将郡望代替了自己籍贯可以解释的通。从其死后安葬于长安县可知,至少在他这一代已经于长安安家或者其父祖已安葬于此,所以其籍贯应该是长安或者相邻州县,这点从志文第16行“所有家口,乘传还京,并给灵舆,送至宅所。”亦可以得到证实。
除了魏伦之外,在唐代墓志中还有很多魏姓的人,称自己为钜鹿人。但死后却安葬于他处。如在《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编号咸通志题为《唐故殿前班承务郎行内侍省内府局令员外置同正员上柱国赐绯鱼袋魏府君墓志铭并序》中也称墓主人魏孝本为钜鹿人,其“遘疾终於修德坊之私第。”、“咸通十年龙集乙丑八月十七日壬寅归葬於京兆府长安县龙首乡太夫人茔之原,礼也。”修德坊在《增订两京城坊考》中有载:本贞安坊,武太后改。从魏孝本死于修德坊之私第及归葬于长安县龙首乡太夫人茔之原,可知他们家族在此之前就已经落籍于长安。同书编号咸通《唐故钜鹿魏公墓志铭》也是如此,序文最后还提到“安厝于京兆府长安县龙首乡田门村先茔。”先茔,即先人的坟墓。由此三通志文可见,长安县已经成为魏氏家族的一个大的聚集地,只不过都还沿袭了《元和姓纂》中所记载“后魏、北齐贵族诸魏,皆此邑人也,所云‘钜鹿曲阳人’者是矣。”都将自己看做是钜鹿人,以标榜自己的家世。
以上就是对墓主人魏伦的籍贯和标榜自己为“钜鹿人”原因所做的简单探索。可以看出,从汉魏一直到隋唐,钜鹿郡都是作为魏氏一个大的郡望存在着的,无论实际上是否存在着这么一个地理实体。
对于“居隆周以锡茅,因大名而命氏。”这一句,是叙述了魏氏的来源。我们知道魏氏出自毕公高之后人——毕万,“锡”同“赐”,所谓的“锡茅”就是指“赐茅封土”。据《康熙字典》所引《蔡邕·独断》曰“天子大社,以所封之方色苴以白茅授之,谓之授茅土。”换言之,古代帝王以五色土为太社,分封诸侯时,并包以白茅,使归以立社。这里指的就是周王朝在分封诸侯时对毕公高的封赐。《史记》曰“十六年,晋献公作二军。……毕万为右……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卜偃‘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开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命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由引文可知,魏与大名相通,可以互解。“因大名而命氏”也就是指魏氏始祖毕万封于魏地,因而以魏为氏。用“大名”代替“魏”是为了与前一句的“隆周”相对照,以达到工整、对仗的目的。
其次,墓主人魏伦进入仕途的途径。第8行“武德元年起家左亲卫秦府库真兵曹参军事。”《旧唐书》记载“凡左右卫、亲卫、勋卫、翊卫,及左右率府亲勋翊卫,及诸卫之翊卫,通谓之三卫。择其资荫高者,为亲卫,其次者,为勋卫及率府之亲卫,又次者,为翊卫及率府之勋卫,又次者,为翊卫及率府之翊卫,又次者,为亲王府之执仗执乘。量远迩以定其番第。”可见,亲卫乃武官靠资荫入仕的一种方式,而且是要求资荫最高的一级,魏伦即靠这种方式进入仕途的。陈志学先生研究认为“从三卫任武职者,难以迁至高级武职,一般多授果毅、别将。”但我们从魏伦的履历中发现并非如此,这应该跟他担任了“秦府库真兵曹参军事”有关。秦府指的是李世民的秦王府。库真,又称库直。关于库真,严耀中先生曾经做过详细的论述,严先生认为“库真系当时皇帝或摄政者之亲卫。仅在诸王府内设库真之制是由隋代方才定下来的。”、“曾任库真者后来一般都位居军政要职,立功封爵,库真之职为他们仕途中重要的一环。”严先生也将此通墓志作为了材料加以引用,在此就不再赘述。兵曹参军事,据《旧唐书》记载:秦王府、齐王府除府官之外,还设有左右六护军府和左右亲事帐内府,“其左右亲事府统军各一人,正四品下。掌率左右别将、侍卫陪从。长史一人,正八品下。录事参军事各一人。正九品上,有录事及府史,并流外。兵曹参军事各一人,铠曹参军事各一人。并正九品下,各有府史,并流外。左别将各一人,右别将各一人,正五品下。掌率亲事以上侍卫陪从。其帐内府职员品秩,与统军府同。又有库直及驱咥直,库直隶亲事府,驱咥直隶帐内府。各于左右内选才堪者,量事置之。”虽然在亲事府和帐内府都设有兵曹参军事,但从魏伦担任库真一职来看,其所担任的兵曹参军事应是亲事府兵曹参军事,品秩为正九品下。
正因为魏伦李渊起事之初便担任了秦王李世民的库直兵曹参军事,他才能从一个左亲卫一步步升迁为泗州刺史。而且从其死后所享受到“哀切冕旒,废朝三日;所有家口,乘传还京,并给灵舆,送至宅所。”的待遇来看,魏伦与李唐皇室的关系非同一般。
通过对魏伦墓志的考释,并结合其他魏氏人物墓志可知,从汉魏一直到隋唐,钜鹿都是魏氏的郡望。时至今日,人们一谈到巨鹿名人,往往都会联想到大唐名相魏徵,与这点是分不开的。对魏伦入仕途径的考察,可以看到在唐代进入仕途的第一步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这一点往往关系到以后的升迁。